金农出身钱塘望族,书香门第,少年时家境甚是入殷实。弱冠之时,父亲去世,生活日见拮据;届而立,患疟疾,贫病交加,感老大无成,心境悲凉如恒冬,于是取名“冬心”。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三十几岁的金农离开杭州,来到当时的经济中心扬州谋生。
金农作画极勤,常常通宵达旦,挥毫不已;题材也比“扬州画派”的其它画家要广,佛、鬼、人物、马、竹、梅、山水……无人能出其右。同时,金农天赋极高,不愿步人后尘、拾人牙慧,主张“师法造化”,并在形神皆备的基础上来突出“以意为画”、“意造其妙”的创作精神;加之金农学问渊博,修养高深,所见古迹较多,书法根底又深,“涉笔即古,脱尽画家习气”(秦祖永语),诗、书、画合一的天然意趣使他稳居当时画坛首席。
尽管金农是如此的极具才情,又是如此的自信自负,然而,为生活计,为稻粱谋,在其时扬州浓厚的商业氛围中,他的画又不得不与现实挂钩,主动或者被动地去迎合盐商巨贾们的口味。因此,金农的画格是高古的,意境是清雅的,表现形式和内容却往往是世俗的,尤其是人物题材的绘画。
金农作于75岁(1761年)的《丝纶图》,其母本应是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宋人《丝纶图》及吴湖帆旧藏之北宋王居正纺车图。与宋画的冷逸并突出山水不同,金农此图只写庭院纶丝场景,从构图到表现形式都更富于生活气息。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农家小院。红墙绿瓦的小屋,屋前槐树参天,屋后丛篁森森。正是春夏之交季节,男耕女织的时代,男人下地去了,女人——不管是白緑老妪,还是哺乳少妇——便在家纶丝。对于这样的生活场景,来自丝绸之乡的金农是熟稔于胸、萦索于怀的,落笔下去,便自然而然地流露着深深的乡情与爱意。
《丝纶图》中,葱郁的槐树顶天立地,几乎占去画面的一半。大笔铺枝,小笔勾叶,枝稦以淡墨挥写,叶子敷以淡雅的浅绿,槐树上端的枝叶又自然地与屋后浓密的竹子交融在一起,槐树与竹林掩映之下的,是位于画面正中的宁静的小屋。整个背景,密而不塞,既有线条之粗细对比,又有墨色的深浅之分,形成丰富的节奏感。而作为画面主旨的正在纶丝的老妪与少妇,则被槐树巧妙隔开,又以细细两根丝线巧妙连接。人物的描写上,虽然用笔滞涩,却描摹精微,造型精准,虽与金农平素不求形似、逸笔草草的画法大异其趣,却一样的古拙厚重,神态毕备,特征鲜明。
通观全图,鲸管金农表现的是普通农家妇女纶丝之场景,但并没有多少“哀民生之多艰”的意味,相反,蓬勃的槐树,葱茏的修竹,劲挺的小草,倒是更多地宣扬着乐观与美好。或者正是“屈从”与现实的金农,却不愿苟同于艺术的流俗,依然以向上的心境,执着于内心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