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中消受无人会?满耳溪流满眼山
——张路画《月下畅饮图》
文/臣澄
朱元璋结束了元朝的异族统治，做了皇帝，建立了一个新的封建统治政权---大明王朝。首先扫除他实行君主独裁的障碍，将军政大权统揽于皇帝一身，并且先后成立“锦衣卫”和“东、西厂”两个特务机构，专门负责侦辑、搜捕和审讯，大肆杀戮有功之臣，对文人、画家也采取非常残暴的手段，罗织罪名，进行迫害，如王蒙、陈汝言、盛著、徐贲、张羽、赵元、王绂、夏昺、唐肃、金润甫等一大批有成就的画家，不是被刑杀，便是被折磨致死。至于受到贬谪的则不尽其数。酿成了史无前例的“文狱”、“画狱”。在对那些不合皇帝“心思”的“隐逸”画家们，在严厉打杀之余，为了强化封建专制，又极力恢复两宋院体画风的传统，以利于管理、使用一些画家来满足宫廷需要。
戴进（公元1389-1462），字文进，号玉泉山人，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早年宣德间（公元1426-1435）被荐进入宫廷，官直仁殿待诏，因遭妒忌放归故里，后以卖画为生。当时，在宫廷内外特别是江浙地区影响极大，成为明代前期画坛主流、形成独具特色的画风，画史称作“浙派”，他即是这个流派的创始人。
吴伟（1459-1508），字次翁，号小仙。江夏（今湖北武汉）人，好剧饮，宪宗时待诏仁智殿，一日被诏正醉，命作松泉图，跪时打翻墨汁，即信手涂抹成形，宪宗叹曰：“真仙笔也！”孝宗命画称旨，授锦衣百户，赐印章曰“画状元”。画人物出自吴道子，纵笔不甚经意，而奇逸潇洒动人，白描尤佳；山水树石俱作斧劈皴，画法与戴进相似，是戴进之后的“浙派”名将，追随者众，形成兴盛一时浙派山水中的“江夏派”。传其画法的有张路、蒋嵩、宋臣、汪肇、郑文林等，吴伟逝后，江夏派由另一主将张路支撑局面，当时追随者甚多，后因吴门画派凭借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优势而崛起并最终取代了院体、浙派的主导地位，他们的名字亦被掩没。
张路（1464-1538），字天驰，号平山，祥符（今河南省开封市）人。“以庠生游太学”。明代著名“浙派”画家，早年画学戴进，临摹能肖其神，画法工细。后至南京，又宗法吴伟，变为粗笔写意。他善画人物，多绘神仙、士子、渔夫，形象质朴，神态清朗。景致简略，笔墨遒劲，风格豪放。他的画作，以水墨写意较多，人物多用顿折的重墨线条勾勒，山石以粗犷的笔触作大斧劈皴，运笔迅捷，水墨淋漓，具有豪放动荡的气势。花鸟亦精。朱谋垔在《画史会要》中说：“（张路）人物似吴小仙而有韵，亦有戴文进风致。一时缙绅咸加推重，得其真迹，如拱璧焉”，明朝詹景风盛赞他“足当名家”。在当时（弘治年间），他的画名仅亚于吴伟。
张路绘画流传于世的不算少，其重要代表作品有《吹萧女仙图》、《山水人物图》、《山雨欲来图》、《溪山泛艇图》、《苍鹰攫兔图》等。
这里的《月下畅饮图》，即是他传世诸多画作中的一幅精品与巨制。该画纵324公分，横98公分。约合28.6平方市尺。水墨淡彩。绢本。立轴
画中近处坡上，一块巨石突出溪岸，有如石崖，下停两小艇，艇中各有一童子：一个炉前温酒，一个似乎是疲乏了，伏在船舷上鼾然而睡。巨石上面较为平坦，其上有三长者坐：一人背水，两人靠山与之对，中有杯盘酒食。一边开怀畅饮，一边论古谈今，说者挥手，听者侧耳。其中一人坦腹箕踞，半仰面、倾一耳、睁双目，但觉微醺恍惚，或听二人争辩，或看溪上雁行。后面坡道上来一童，手捧食盒……此是画的中心部位，也是故事的中心人物。中景山丘交错，溪流弯环，石际杂树丛生，水面平静如练。远景群峰耸峙，天空如洗，一轮皓月高悬于两山之间。嵯峨高岭，层叠而下。或易衡山诗而咏之曰：“明月当空数峰间，清流输与醉翁闲。就中消受无人会，满耳溪流满眼山。”
总观全图，幅面开阔，气势宏伟，情景逼真。藏之者尝谓：
“一峰陡然矗立，上拄天庭。
远山如侍，皓月当空。水明似镜，崖树倒映。泊者静，饮者动……
若将此画悬之大厅，前无拦绳提醒，日暮时分，恐有误入者众焉！”
张路受吴伟的影响很大，这幅《月下畅饮图》，笔势狂放而不草率，属于他自己的笔墨显得更加雄奇，整体构建合理而又稳妥。人物的画法用粗细不同的笔墨分别表现。面部刻画较细，以中锋勾勒，衣纹奔放豪爽，穿插灵活巧妙，线条简练而又潇洒流畅，粗细转折较为显露，方圆、顿挫、疾迟、浓淡的变化一气呵成，形象准确、传神、生动而富有情致，可谓“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山石虽仿马远和夏圭，运用带水斧劈皴法，但熟练的利用制绢吸水性能差、不易晕化的特性，多用湿笔，而且与披麻、晕染相结合，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林木点染适宜，层次清晰，虚实相生，远近分明。全图柔和蕴藉，并无粗狂草率，恣肆刻露之态。呈现一派严谨、闲雅的宋人法度，绝不是持门派偏见者们所谓的什么“曰硬、曰板、曰秃、曰拙”等等贬抑的“气格卑下”之流。
历来对浙派与张路的评价毁誉不一，今天看来，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也是不客观的，他们是画家里的“行家”，画艺全面、功力深厚、技法熟练、作风泼辣，是应该给予充分肯定的。
我们从《月下畅饮图》中，看到张路洒脱迅捷的运笔，即可充分显示他在承袭吴道子、梁楷、马远、夏圭等人的传统技艺的基础上，追仿同时代人吴伟的画风，笔墨劲健淋漓、豪放不羁，造型准确，神态生动的绘画功力和非凡建树。
《月下畅饮图》，大幅巨制，自有明一代，深藏于民间，至今历经五个多世纪，水火兵燹、天灾人祸，而安然无恙，珍护如此完好，实属不易，幸甚至哉！
角茶轩室主即褚德彝（1871-1942），近代篆刻家、考古家。原名德义，避宣统讳更名德彝，字松窗、守隅等，号礼堂，又作里堂，别号汉威、舟枕山民等，浙江余杭人。篆刻初师浙派，后精研秦汉印，所作挺秀苍劲。侧款刻篆文，亦短峭入古，别有风韵。书宗河南（褚遂良），能得其渊源，隶书学汉礼器碑，功力最深。著有《金石学续绿》、《竹人录续》、《松窗遗印》等。
张路向来被认为是戴进、吴伟之后成就最高的浙派大家。他与蒋嵩、汪肇的名气，在当时可说喧赫一时，尤其在北方，达官贵人都求其画作。他精于人物，运笔非确，神情活现。写山石虽多用涂抹，但比吴伟优雅，且技巧纯熟。渔父轻舟是他常用的题材，日本东京藏有他的《渔父图》，皛崖断壁，人物奇魁，是他的传世名作。但翻查中外藏品，此幅为张路最大巨轴，高达300多厘米，宏幅巨籹，笔精墨妙，而且保存完好，诚属明代浙派的代表作。
阴山工作室：此作曾被多次拍卖，或曰“月下对客”、“月下对饮”，名称不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