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翰(1683-1748),字西园,号南村。晚号南阜,一号石头老子、松懒道人、蘖琴老人。胶州(今山东胶县)人。雍正五年(1727)举孝友端方,官徽州绩溪知县。早岁知名,尝奉渔洋(王世祯)遗命,为私塾门人。后又受尹元孚(会一)、卢雅雨(见曾)知遇。工书、画,草书圆劲。善山水,纵逸不拘于法,纯以气胜,兼北宋之雄浑,元人之静逸。花卉亦奇逸得天趣。嗜砚,收藏至千馀,皆自铭,大半手琢。究心缪篆,印宗秦、汉,苍古朴茂,郑燮印章,皆出沉凡民及其手。晚病痹,用左手挥洒,笔愈苍辣,因镌“丁巳残人” 、“尚左生”二印。有南阜诗钞、砚史。卒年六十六。
本幅《罗浮梦隐》为绢本设色,画中双色老梅,枝干槎枒,隐现于寒烟月影之中,真得逋仙横斜清浅之意。上有作者雍正元年(1723)和乾隆七年(1742)的两次长题,虽个别字句稍有残损,所幸并无大碍,粗读基本可知创作来由:这件创作于康熙六十一年癸卯(1722)八月的梅花最初是应制屏之请而作,因长子见爱,乃留之西园而未定款。此后作者离家漫游,待到数月归家,已是雍正改元。作者经历了“一画之成,两朝转眼”的变化,遂将这种“人生岁月,真不堪弃掷”的内心感慨题于画面,以期与年方弱冠的儿子共勉。高凤翰有子二,长子汝延,字念堂,早卒;次子汝魁,字慕阳,为太学生。汝魁虽生卒不详,但“高凤翰殁时尚年幼”,所以本幅是为汝延而题。汝延生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作为家中长子,无论居家赴宦,一直追随父亲身边,陪侍笔砚,深受高凤翰喜爱。作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的《瓶芝梅竹图》轴(山西博物馆藏),雍正五年(1727)所作的《草堂艺菊图》轴(无锡博物馆藏)和雍正七年(1729)所作石图,均为汝延所写。父子之间的这种题赠之作,更像师友之间的艺术沟通与探讨,绘制用心自不必说,更体现出画家浓浓的舐犊之情。
在以后的二十年里,这位落魄的“潦倒书生”(本幅右下角朱文方印)接连遭受了一连串的巨大打击:先是失去了常年陪侍左右的长子(汝延于雍正九年(1731)卒,年仅二十七岁),又因廉谨耿直,迭遭陷害,致使右臂瘫残,改用左手书画。乾隆七年(1742)七月十四日是高凤翰二姐生日,回首往事,前尘似梦,病颓的老人遂将这件饱含骨肉亲情的《罗浮梦影》以左笔重题,转作祝寿的礼物。在诗中,高凤翰写道:画为骨肉留,还为骨肉寿。几点天地心,生意最长久。愿得甲子期,椎鬓祝黄耈!这件为爱子而存的画作,现在又将送给同胞的老姐,读此诗,体其心,老人悲欣交加的心境不难想见。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睹物思人,唯有祝愿在世的亲人得享高寿!意犹未尽,再书之诗堂,以寄托世事沧桑、不胜今昔之感,如此三题,真可谓一唱三叹!前题为早年右手所书,俊逸洒脱,清秀娟逸。此时则左冲右突,倔强峻拔,将生平幽愤潦倒之情,一一寓之笔端,呈现出特有的残缺之美。
本幅左下有“红雨斋藏”朱文印,或为清人田中仪所钤,田氏字无昝,号白岩,诗人田雯之子,德州人。岁贡生,官銮仪卫经历。好诗词,与纪晓岚友善,著《红雨书斋诗集》,被收入卢见曾所编《国朝山左诗钞》。约卒于乾隆二十五六年。
款识:
[一] 此画作于康熙壬寅八月,从日亦公制屏之,见子请留西亭,遂未定款,既而后邀去,九月方归阅,岁癸卯已为雍正改元正月孟一画之成两朝,转眼人生岁月,真不堪掷也,吾与小子并之,南邨居士并识,时雍正元年正月三日。
[二] 罗浮梦隐。
[三] 乾隆壬戌秋七月十之四日,为二姊生日,是日雨大失常且成病无论阻行人以此不孤遣儿辈注叩,更逢之数日□乃使寄此画并题小诗上简惟妹尚其留置壁上,妹大甥告翰试唱告之□画为骨肉留边□□闲寿几奌天地心生意最长久瓶将甲子期擢鬓祝黄考,仲弟凤翰左手敬识。
诗堂:此画作于壬寅前,识作于癸卯,已阅两朝,当时更不胜今昔,于今不觉忽忽又二十年矣。人已废病几去复留者并四外,此画无论工拙,世人间耐久物也,大甥其并将此意告之,老母以博开口一笑。仲翰又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