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无心 倦鸟知还
——华嵒《归去来兮图》浅读
◎胡西林
《归去来兮图》作于1755年，是华嵒晚年的一幅人物山水精品。纵137厘米，横60.5厘米。《归去来兮辞》是陶渊明四十一岁时辞去他任职仅八十余天的彭泽令时所作的一篇抒情短文，文章以无限喜悦的心情，想象归家后田园躬耕生活的种种乐趣，释放“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情绪，终于可以逍遥山水了，不亦乐乎！其实陶渊明藉山水以逍遥，他的用意并不是真的去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隐士，其背后隐匿的是他对社会的忧愁和对世事的无奈。文章写得非常美，用欧阳修的话说，那是“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华嵒因文悦人，更为陶渊明的境况心态引发他从小就立有大志但是一生都以卖画为生的情绪共鸣。他很喜欢陶渊明，晚年读陶渊明，并以《归去来兮辞》作画，便是一种心境的表达。
此画构图疏宕空明，设色淡雅，一株古松虬枝横斜占居画幅中心位置，那是苍松横秋，有世事的记忆。屋前篱边，各人（家）趋步旷地，所谓“园日涉以成趣”。“成趣”就是“成趋”，画中所指是到篱外旷地散步的意思。《尔雅》云：“堂上谓之行，堂下谓之步，门外谓之趋，中庭谓之走。”古人讲礼数，不同场合有不同行走法，不像今人，什么都不讲究了。而古人筑宅屋也有规制，门外必选旷地，那是左邻右舍饭后行步趋走把话家常的地方，所以才得以“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是这样描写的，华嵒内心羡慕的也是这样的生活。那么，倚松老人是谁？既然是“摘陶渊明句为图”，那自然应该是陶渊明。但是此时身居杭州“讲声书舍”的华嵒，自1752年69岁最后一次往返扬州之后，亦归去来兮，再也没有离开过杭州，在山水的乡居里，已经心境归宁。所以，倚松老人不全是陶渊明，而是华嵒解读后的陶渊明，有他自己的影子。一种向往入画，颇得意境。
华嵒自署作画时他七十四岁，这一年为农历乙亥冬日即1755年年末或者1756年岁初。关于华嵒的年龄，各家持论向来不一，此作或许对求证华嵒年龄可资参考。
此画先后经清乾隆嘉庆年间苏州擅名一时的画家吴翌凤收藏，印钤“见山楼”，见山楼是吴翌凤斋名。又入同一时期才华横溢、曾官多职的江苏金匮人杨芳灿的真率斋。后来归藏美国著名古董商人庞耐女士。庞耐是与大古董商庐芹斋主人岳彬、戴润斋主人戴福保齐名的古董商人，一生经手（包括收藏）古董书画艺术品不计其数，而且多数是顶级艺术品。她对于中国古玩艺术品眼力独到，有人评价她是“美国第二代中国通的关键”，也有人说“因为庞耐的出现，美国才能以不到50年的时间了解到中国艺术品的价值。”而庞耐本人则对自己在古玩艺术品上的眼力深感骄傲，她认为自己的眼光除了来自上帝的赐予以外，就是与生俱来的。庞耐1988年去世，据说她收藏的中国艺术品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艺术市场上流通，张宗宪先生就曾买下她收藏的大部份齐白石作品。庞耐收藏这幅《归去来兮图》后，在画幅左下角钤收藏印“庞耐珍藏”。这是一件品相完好，十分难得的华嵒晚年人物山水画精品。
清吴翌凤、杨芳灿、美国庞耐（Alice Boney）收藏。
1. 吴翌凤（1742～1819），初名凤鸣，字伊仲，号枚庵，一作名翼凤，字眉庵，室名见山楼，江苏长洲（今苏州）人。善楷书，并工丹青，画山水法倪云林，萧疏淡远。作花卉不入古，与王宸交善，有时名。
2. 杨芳灿（1753～1815），字才叔，号蓉裳，常州人。乾隆丁酉拔贡，官灵州知州，改户部员外郎，与修会典，旋丁母忧。尝主讲衢杭、关中、锦江三书院，又入蜀修《四川通志》。好为诗，取法于工部、玉溪，亦能词，尤擅骈体。著有《翼率斋稿》十二卷、《芙蓉山馆诗词稿》十四卷及骈文八卷等。
3. 庞耐（1901～1988），美国知名古董商人。1924年在美国开设第一家经营中国艺术品的画廊，是欧美最早经营齐白石画作的商人，对推广齐白石的艺术贡献良多。
款识：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游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乙亥冬日摘陶渊明句为图。新罗山人时年七十有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