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翚《山阴霁雪图》,作于壬申年(1692年),是王翚60岁左右的作品,这年正是他北上京城主笔《康熙南巡图》的第二年,设色绢本,立轴,纵130厘米,横54.5厘米。此画取全景式构图,重峦迭嶂拍塞满纸。画上群山夹一河,取S形构图,所有的故事就沿着这条河展开,山下密林山崖间丛树迎风欲展,近处有一舟泊岸,舟中、岸上人物相互作揖送别,遂在这一片雪景中形成了静中有动的局面。画中山色郁茂,笔法繁密,林壑繁复而又不失明爽之致。历来画雪景多以萧索见长,而此幅《山阴霁雪图》却以繁密热闹取胜,两岸林木葱郁,略施青绿,在肃杀的冬景中呈现出了一派生机。中段峰峦起伏,山上群松如排空而来,再上则雪峰林立,林木葱郁,一片烟霭。山脉龙蛇竞走间宫舍屋宇错落其间,显得很有生气。此画笔法主要取法宋人,尤其是得郭河阳笔法为多,清丽工秀,沉雄秀逸兼备,静中有动,展卷之间令人顿生可居可游之心。
此画左上角有跋:“此图盖自王右丞天山飞雪图中出,右丞为南宗之祖,如不本右丞作骨而专师吴仲圭,亦犹学张颠而不见郎官石壁戟也,石谷此作平生仅见,题奉谦谷夫子大人钧鉴,匡济志。”说明此画的本源,但观其笔法,此画还是出自宋人笔意为多,虽云出自唐人其实为假借耳。
王翚之作自清代以来就被人珍同拱璧,经过历史的风尘,越发显示出其集宋元大成的深厚底藴。本场秋拍中有此一件极尽繁密的山水巨制现身,相信会吸引更多买家的青睐。
论王原祁、王翚的仿古路径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王原祁将绘画的精神性内容推向极致,结果却是通过其对绘画本体的自觉探索而实现的。这种“智识主义”色彩是指王原祁对于作品的空间构成、笔墨符号、取色用色等绘画本体内容,能够始终进行着非常自觉和理性的学术探索,以至于他在这些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实际上甚至超过了其作品中一向为前人所津津乐道的“精神”“意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原祁和王翚尽管艺术取向不同,艺术面貌有别,但最终殊途同归,共同实现了对于绘画本体的回归。从王原祁的论画著作中可以看出,他将“神”“气”“意”视为绘画的根本。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指出:“学者窃取气机。刻意摹仿,已落后一着矣。”可见,王原祁仿古主要是师古人的“气机”。王原祁认为绘画也好,诗文也罢,只要有了“书卷气”,自然就可以“通性情”“释忧郁”;王原祁完全将“神”“气”“意”与书卷气等同了起来,将目的与手段混为一谈。他所说的“性情”绝对不是指主体发自内心的纯精神状态,而始终保持着理性地思索与选择的“气合书卷”。理解了这一点,再看王原祁对绘画本体“智识主义”的探索研究,才显得合情合理。
职业画家王翚“师古”时的关注焦点则更加单一,纯粹。吸引其目光的始终是前代大家精妙绝伦的画理。翻遍王翚的《清晖画跋》,所论基本上都与绘画的本体语言相关:如何用笔,如何用墨,如何渲染,如何画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由于少时家境贫寒,王翚画画绝不是出于文人雅士世事之余游戏笔墨、标榜清雅脱俗的闲情逸致,而是期望通过卖画维持生计。他十六岁拜同里张珂为师学习黄公望一派的文人山水,也不是因为他本人对文人画有多么喜爱,而是为迎合市场需要,根据当时文人士大夫们收藏鉴赏的口味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事实上,从王翚自己的角度来看,绘画中的流派之分完全是对自己艺术创作的一种“拘牵”。首先,王翚师古的内容为主“画理之精微”,包括“一点一拂”的笔法、“一石一水”的结构、水墨“渲染”以及“赋色”等等。这使得他即使在临仿南宗画家的作品时,由于切入的视角不同,也每每会有独到的体会。王翚虽非文人出身,也并不注重书卷气的培养,但其文入画作品照样能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其次,王翚师古的范围并不局限于一家一派,“画学之博大”对他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仅仅对“区区一家一派”进行临习研摹根本不足以满足他的审美追求。从王翚存世的仿古作品来看,他临仿过“梁、唐、五代、宋、元、明画家至少在四十人以上”,其中有不少是北宗画家。这使他真正突破了流派的限囿,实现了集前人之大成。
尽管王原祁和王翚在“仿古”时各有所取,但对待古人的态度却非常相似。用王原祁自己的话来说,即“初恨不似古人,今又不敢似古人”。随着技法的纯熟,两人师古时的态度不约而同地发生了从渴望“似”到期望“不似”的变化。因为一味求“似”的结果是对古人永远无法超越,而对“不似”的追求则意味着“化古为我”“求出蓝之道”,是个人风格的最终形成过程。即使在“初恨不似古人”的阶段,王原祁师古时亦充满了自觉的理性思考。这个“向上研求”的过程,即是一个由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的思考过程,而研求的内容则是画理,主要是指画面的形式构成。王原祁认为画面的整体结构安排是一件作品成败的关键,等到王原祁于画理“渐觉有会心处”,他“向上研求”的过程已持续了五十年。此时,便进入了王原祁“不敢似古人”的艺术成熟阶段。到了这一阶段,王原祁的作画创作过程已经演变成非常严谨的操作过程。用他自己的话说,先“看高下,审左右,幅内幅外,来路去路,胸有成竹”,然后“定气势”“分间架”“布疏密”“别浓淡”,各个步骤逐一进行,整个过程非常清晰有条理。然而,形式构成的抽象化处理使画面容易流于单调、瘠薄、琐碎,如果继续使用前代文人画中常见的淡墨干笔,则作品必定平淡无神;而北宗充满力度的浓墨湿笔又显然不符合南宗文人画澹淡清雅的审美意趣。王原祁的解决方式是突出笔墨语言的“拙”,也就是他说的“山水用笔须毛”。这个“毛”的效果,是通过干笔渴墨层层皴擦、积染而形成的。层层皴擦则笔墨浑厚、气象浑沦,层层积染又显华滋有神、元气淋漓,用笔毛则画面气古而味厚,这大概也就是为何王原祁的“作品不仅不流于形式,而且具人强烈逼人的精神性内涵”的主要原因。
王翚并没有像王原祁那样,明确地表明自己“初恨不似古人,今又不敢似古人”的态度,但是根据其早中期的作品面貌以及旁人对其的评价,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在仿古过程中与王原祁相同的心理发展过程。凭着聪颖绝伦的绘画天分和超越常人的勤奋,王翚在师法古人上的功力非常人可比。王翚之所以要将作品临仿到“使题款,虽善鉴者不能辨”的地步,有其自身的原因。从周亮工《读画录》的描述来看,王翚仿临宋元无微不肖恐怕是出于市场利益的需求。但是这个“恨不似古人”的阶段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广泛涉猎唐、五代、宋、元名家的作品之后,随着见识的提高与技能的纯熟,王翚逐渐开始在效某家之时融入自己的体会,突破不杂一他笔的限制。从王翚高度成熟期的作品来看,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王翚的融合南北二宗,从表面上来看,仅仅是对南北二宗笔墨技巧的集而大成,但事实上还远非如此。随着对笔墨语言的掌握渐至炉火纯青,王翚对文人画境内外的开拓也日趋自如。而事实上,王翚却恰恰是四王中文化修养最低的一个,其画境内外的营造有赖于他对形式语言的高超把握,是人法合一后的自然天成。由于王原祁和王翚的作品被共同奉为清代绘画艺术的正统,他们也往往因此被后人视为同类,但事实上,两者艺术上的差别是关乎艺术本质的重大分歧,并且直至今天仍是值得认真探寻的论题。
本文节选自盛诗澜《论后二王“仿古”的本体回归》,原载《中国典藏》。
题跋:此图盖自王右丞天山飞雪中出,右丞为南宗之祖,如不本右丞作骨而专师吴仲圭,亦犹学张颠而不见郎官壁记也,石谷此作平生仅见,题奉谦谷夫子大人钧鉴,匡济志。
款识:岁次壬申嘉平,仿王右丞山阴霁雪图,海虞王翚。
作者 王翚
尺寸 130×54.5cm
创作年代 1692年作
估价 RMB 1,800,000-2,800,000
成交价 RMB 6,325,000
专场 中国书画精品夜场、古代卷
拍卖时间 2013-09-28
拍卖公司 山东天承拍卖有限公司
拍卖会 2013秋季艺术品拍卖会
出版:《艺林月刊》第九十一期,P6。
钤印:匡(白文)济(白文)
钤印:王翚之印(半朱半白)吴山石谷(朱文)
收藏印:迟云珍赏(朱文)